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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工廠,越南江湖

    2021-2-14 11:12

    來源:



    從成熟細分的中國制造業市場來到越南這個折疊的商業世界,機會驟多的同時,也步步都是風險


    財經十一人2020年度存檔系列(二)
    本文首發于2020年7月19日


    文 | 陳瀟瀟

    編輯 | 謝麗容


    2019年12月的一天,下午4點,李世華叫人把燈都打開,好讓人看清楚他的廠子。


    新刷的白墻,碩大幾個字,“只要結果,拒絕理由”,下面是一串不太地道的英文翻譯。我們身處越南北江省的一處工業園,往右幾家狗肉店,往左就是富士康。


    生意來了,他心情不壞。產線總共四條,“兩條定給了富士康。”他做的是SMT貼片,一種電子配套的粗加工,但隨時想證明自己的實力。“立訊也做,都是世界級的企業。”


    幾位客戶從東莞來,在一處貨架旁停了下來。


    “這個怎么防靜電?”


    “我們有防靜電的盒子。”李世華理解客戶的潛臺詞。在電子產業鏈發達的東莞,這種配置只能算作坊。但他不著急,客客氣氣,請客戶喝茶。他清楚自己的優勢不是設備,不是裝修,而是他在越南。


    李世華40歲了,沒有什么可炫耀的履歷。他倒賣過化工原料,做過模切,奮斗了20年,也只能在東莞運營一家幾百萬收入的小廠子。但在越南,他用一條微信就能夠到巨頭,談起了上億的生意。


    他的原話是,與“世界”接軌了。越南,就是那個讓他對接上巨頭的折疊空間。


    但哪怕再往前推一年多,2018年7月,人們聽到的多半都是敗興而歸的故事。多的是抱一麻袋美元,走地下錢莊,最后失敗的中國老板。2018年李世華第一次來越南考察,大部分中國供應鏈企業正準備打道回府。大廠也難以幸免,富士康常年在越南只利用了兩成場地,訂單很少。


    機會驟然而至。自2019年特朗普打響貿易戰,越南因為一系列關稅優惠政策,從中國承接了大批針對歐美的訂單。2019年上半年越南對美國的出口增加了26億美元,包括11億美元通訊器材。其中大頭是蘋果Airpods和富士康的。


    市場開始速成,但沒有人預料到。有資本的公司都瘋狂搶地、擴張,建筑執照還沒到,地基已經打好了。出手最大的也是蘋果的代工企業,歌爾和立訊分別追加了接近3億美元置地,為的就是爭搶更多訂單。一位歌爾當地負責人對《財經》記者說,“2013年被三星逼過來配套,現在變成了一個好事。”


    土地一時間金貴起來。北越好幾個省的工業園忽然被一搶而空,地皮價格漲到了東莞的水平。這些此前無人問津的土地,多半未被開墾,一腳踩上去,全是牛糞。


    北寧一處工業園,已經賣出的地皮上還在放牛。攝影/《財經》記者?陳瀟瀟


    2019年中國對越南投資超過400起,這還只是官方數據,實際上要多得多。一些中國廠商為了更快更容易拿地,選擇從新加坡注資。王立林就是其中之一。當地政府喜歡更守規矩的新加坡公司。


    王立林是東莞一家螺絲公司的市場主管,上游日系客戶從2017年就開始向東南亞轉移,他認為越南存在真實的機會。三星、富士康、佳能,這是一個巨頭林立卻沒有成熟產業鏈的市場,有配套供應鏈的機會。


    在這個被資本、巨頭、政府迅速催熟的市場,機會折疊了,蝦米夠到了大魚,也吹大了欲望。但卻始終缺乏與之相匹配的生態,一旦遇到外部不確定性時,也往往更為脆弱。和所有去往未知的淘金故事一樣,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發現,自己其實在走鋼絲,只是最初沒有察覺。



    01 


    有巨頭沒伙伴的地方


    王立林之所以愿意在越南賭一把,就是因為沒有其他競爭對手,但來了才發現,這里也沒有賴以生存的配套產業鏈


    到越南的第二天,王立林帶《財經》記者拜訪本地合作伙伴,一家電鍍工廠。對這家公司,他很有信心,反復說,清一色中國進口設備,關鍵是“大”。老板是越南人,很靠譜,因為握手很緊。在越南,握手越緊,代表越重視你。


    這家很“大”的廠子隱在一片樹林背后。當天有球賽,不少工人請假,到處都是貨架,一個工人蹲在地上清理螺絲,墻上掛著5S證書。王立林說,來了5次越南才找到這,是公司做成業務的底氣。


    等了半小時,一個工人跑過來說,老板不在。從工廠出來,王立林一路沒話。我們都明白,老板爽約了,關鍵是理由:排放有問題,被叫去了環保局。


    王立林很冷靜,這不是第一次遇到“黑天鵝”。“都說去越南是賭博,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冒出一個黑天鵝。”


    越南胡志明市街頭駛過的摩托車。圖/法新


    在一個速成市場,隨時可能踩到坑。租個廠比東莞還貴,合同簽了可以隨時反悔。當然,還有更大的坑,那就是找不到配套,哪怕只是做一顆螺絲釘。


    王立林身處的螺絲行業,有電鍍、熱處理好幾個配套環節。從東莞工廠出來,走幾步就有大把配套廠。這是中國供應鏈的特點,千百個供應商環環相扣,像樂高積木一樣搭成一張網,分工越細越有效率。


    得益于齊全的配套,過去20年,公司只專注在螺絲上。從上世紀90年代的土瓦房,做到了東莞最大的幾家之一,佳能、兄弟、ABB都是客戶。他總結,能打入歐美日系客戶體系,就是因為專注,“敢跟客戶拍板,100萬個里只有十個不良”。


    但到了越南,專注成為了王立林最大的噩夢。


    他埋怨當地沒有“趕集網”,什么都要靠打聽。一次,當地投資局官員推薦一個電鍍廠,他興沖沖找過去,廠子藏在村子里,連個標識都沒有。老板摸出正在做的產品,一個鍍好膜的手機框,一看,LG的。簡直跟90年代的東莞一模一樣,村子里蓋作坊,滿地是油,做完熱處理,還要走20公里,再去做電鍍。


    找不到,就得自己做,這讓王立林很糾結。電鍍高污染,要達標準,多加20%的成本。關鍵“環保是一筆砸到水里的錢”,花錢去做產生不了“價值”的事。很多老板不愛碰這塊。


    北越是越南的電子產業重鎮,政府早年通過一系列土地、稅收優惠政策,招攬了三星、富士康、佳能等國際巨頭。也因此旱澇保收,北寧工業局的一間會客室掛著“招財進寶”的大字,一位戴著勞力士金表的官員告訴《財經》記者,當地經濟發展已經取得了里程碑,“不僅有三星、富士康,還有了五星級酒店”。


    但這是個有巨頭,產業鏈卻匱乏的地方。北寧、北江、仙山……這些地方都很相似。野雞在公路上飛,田地漫無邊際,農民隨時在墻根下挖池,一旁就是富士康。


    歌爾當地負責人從工廠走出來,只能找到一些印刷、包材,最多彈簧。作為一級供應商,2013年歌爾被三星要求到當地設廠,以保證快速反應。但電子產品的供應鏈是一個網狀結構,一級套著一級,越往前端越難轉移,尤其是零部件。歌爾80%的零部件依然要靠進口。


    王立林之所以愿意在越南賭一把,就是因為這里沒有螺絲。


    2016年,佳能、兄弟等日系廠商往東南亞轉移,王立林去泰國考察,當地配套發達,但日韓系的螺絲廠早已扎根,如果去,沒有競爭優勢。正在猶豫之際,在一個國際展會上,他聽到很多在越南的日系公司抱怨買不到好的螺絲。


    沒有競爭對手,這是很多企業賭在越南的原因。


    來越南前,李世華盤算過,貿易戰一打,肯定有不少人把單子發過來。無論品質好壞,在現場就是優勢。但他沒想到,一下就對接上了巨頭。


    做生意,就不要怕圈子大。頭像換成SMT機當廣告,有人拉群,從不拒絕。大大小小的微信群,加了50多個。邊喝茶邊回復消息,兩個手機輪流看。一天,富士康的采購人員在群里問,“有誰做SMT?”,生意就這么成了。


    “做生意講究的是誠意,都是大企業,產能要保證。你不在現場,怎么保證?”“商道酬勤”,他的廠子里到處都是類似的標語。


    官方數字顯示,2019年中國對越南投資增加了65%。官員指著墻上一面規劃圖,上一個十年規劃出的土地,還沒開墾的,只剩15%了。


    有被貿易戰逼過來的,也有看到市場機會的,理由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這里有大廠的訂單。


    02 


    小廠的糾結


    越南幾乎沒有本地市場,只能守著龍頭企業吃飯


    “以后想交易的,必須在越南。”李華就是這樣收到短信的。為了降低成本和供應鏈風險,巨頭每到一處,都想帶著配套伙伴。李華感覺,過去只是要求,但貿易戰一打,變成了“要挾”。


    李華生產數據線里的銅絲,“十根iPhone數據線,有七根里的銅絲是我們生產的。”富士康是大客戶,不來就喝西北風。


    2018年底,富士康“要挾”所有一級供應商到越南辦廠,以達到30%的本地制造標準。去年11月,富士康拆除成都產線,鼠標和鍵盤、蘋果數據線的訂單悉數到了越南。


    五六家大膽的已經買地了,也有打安全牌的。先注冊貿易公司,卡個位,拿下供應商的資格。或者邊做邊看,富士康擴廠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


    北寧一處寫字樓租賃處,工作人員示意空房不多了。攝影/《財經》記者?陳瀟瀟


    李華清楚里面的利害關系,不來,訂單沒了,但來了,風險巨大。而且,越南還是一個小費國家。


    逢年過節得定期打理,否則消防、海關查水表。春節一到,政府成了百貨樓,現金、水果、名酒,堆滿樓。還有張口就要20萬美元的,很多官員在中國待過,飯桌上只喝白水,走時順走茅臺,“很識貨”。


    好處也有,只要肯花錢,插個隊,搞個證,中國工廠都竣工了,日本人還在排隊。沒有辦不到的事情。中國老板們經常感慨,在越南,很習慣,越南菜加點油就是中國菜了。


    這些灰色支出一股腦算上,買地建廠回本要六年。前提還是上游訂單有保證。“因為只要你來了,就基本被鎖死了。”


    李紅旗就被鎖死在了靜電刷上。這種打印設備零部件,用于防靜電,當地無法生產。靜電刷本來是日本公司的專利,后來管理成本越來越高,交給了幾家中國公司。2008年金融危機后,這些日企大批轉到越南,李紅旗的公司是唯一冒險跟進的。因此包攬了全球絕大部分份額。


    成為行業冠軍也有代價。在中國,有龐大的國內需求市場,生意不愁。但越南尚處市場經濟初期,幾乎沒有本地市場,只能守著捆綁企業吃飯。


    靜電刷一年到頭撐死1000多萬個,模具一開,一個月的量一個小時就做完了,但產線一停就是成本。最怕是6月,農忙來了,工人要回村割麥子,李紅旗去算經濟賬,請假損失的工錢早就夠收麥子了。工人回敬,“中國人就知道賺錢。”


    遇到罷工就更慘,只好多備庫存,資金鏈繃成弦,一旦上游訂單下滑,“嘣”就斷了。


    他兩手一攤,“說白了,越南就是一個中轉站。而你就是客戶在越南的零部件倉庫,而且是免費的。”


    河內夜市到處都是賣越南制造的鞋店;攝影/《財經》記者?陳瀟瀟


    決定來越南之前,股東群里雞飛狗跳,保守方怕一旦出問題,國內輸血,越南成了無底洞。


    陳紅是王立林的上司,大股東之一。她喜歡投資,一有錢就花掉。她堅信“要看準大方向。這個方向就是走出去”。就像她的人生,十多年前,她還是四川縣城里的一個小學老師。


    她的自信來自對國內市場的判斷。國內制造業也不樂觀,尤其螺絲是工業之米,過去很少活不下去的,去年一倒就是好幾家,普遍業績下滑30%。


    大廠訂單轉移是主因,三星惠州工廠 一搬走,立刻有螺絲老板甩手不干,1.5億元求收購。一些失去訂單的同行,反過來爭搶本就縮水的國內市場,一個螺絲從2分錢降到了1.5分。


    這個趨勢還會繼續。“就算沒有貿易戰,勞動密集型大廠也會逐步把低端制造往越南轉。”歌爾負責人說,這一定是趨勢。回國去看,產線里清一色的中年大叔、大媽。但在越南,還能招到年輕勞動力。不僅人力成本只是三分之一。只要招得到女工,效率不比國內差。


    越南女人聽話,安分,國內一天做多少,這邊也能做多少。都是自動化流水線,“工人就是要像機器一樣,不要有那么多想法,這樣品質才最穩定。”還有一點,越南女人手小,有些動作,連鑷子都省了。


    “高端制造反而沒必要來,都自動化了,還需要什么人力呢?”


    留下必然是血雨腥風,越南市場小,但至少沒什么競爭對手。2019年6月陳紅以公司名義買下土地,但花的是個人的積蓄,1000萬元人民幣全是現金。當風險轉移到個人頭上,股東群里安靜了。


    03 


    求生手段


    韓國經理的價值不在于是不是一個好人,而是能搞定客戶


    土地問題總是在廠房建好后顯現。工廠以每年1厘米的速度下陷,這在園區很普遍,夏天潮濕得不行。


    但更讓李紅旗發愁的是,訂單也在跟著下陷。去年初上游的兄弟、佳能計劃年產1300萬臺打印設備,到了去年底,計劃突然下調了30%。


    越南本地市場活力還沒有帶動,一旦上游大廠吃不飽,更不用提小廠,只能在夾縫中生存。


    不想被鎖死,就要拓展品類,讓很多客戶需要你。工廠會客室里陳列了各式產品,螺絲、轉軸、按鈕……擺滿了一面墻。除了靜電刷,大部分不是公司的專業。李紅旗幾乎每年拓展一個新業務,十年間發展出了12個。


    他算了一筆賬,有些東西虧本也得做,因為不做更虧。人工、廠房都已是固定支出,沒這單生意,還是支出,只有接住單子,資金才能進來。


    規模越大風險就越大,一個不小心,資金鏈就出問題。工廠本打算擴建,現在被迫停止了。效果圖上看,計劃修成一個U型,現在的形狀成了一個“問號”,正像公司目前的處境。


    12個業務相當于12家小公司,各立山頭,陽奉陰違的事時有,管理風險越來越高。一旦有經理辭職,老板就要顫抖,業務資源都系在個人上。


    還得防著中國同行。李紅旗一喝酒就話多。同行聚會上,任何話題都不避諱,但一談到具體業務和客戶,就開始疏離,生怕對方偷了自己的優勢。


    王立林來拜訪,因為李紅旗有了電鍍業務。2018年,越南當地政府收緊了電鍍許可證。他看準了機會,搞定了電鍍牌照,有牌照也是競爭力。


    李紅旗清楚,公司業務雖然多,但沒有別人復制不了的。“我們的優勢是便宜。”


    一位長期觀察海外企業的當地教授說,這是中國企業在越南的特點,都喜歡做很多業務,把盤子鋪大。


    北寧省街頭隨處可見中國手機品牌。攝影/《財經》記者?陳瀟瀟


    李紅旗一年回國四五次。平時沒事,工廠湊一桌麻將,像樣的餐館太遠,往右十分鐘就是力帆摩托。這個上世紀90年代的市場霸主被日本豐田取代,現在只剩一個破廠房。幾乎所有中國老板都會講力帆的故事,“質量太差搞壞了中國企業的名聲!”


    由于這些心照不宣的理由,拓展客戶也要技巧。圈子里默認日韓公司的訂單最搶手,利潤高,回款快。


    為了減少交流障礙,日韓企業在當地本就趨于保守。韓國人跟韓國人做生意,日本人跟日本人做生意。不過,當你看起來“是”一家韓國(日本)公司的時候,一切就不同了。


    2017年富士康訂單落空后,來淘金的王立做進了三星的供應鏈。他通過中介,找來一個韓國人,再不濟也要找個朝鮮人,走哪見客戶都介紹這是“經理”,王立本人從不露面。


    韓國人不好伺候,住洋樓,請阿姨,“有時接的訂單還不夠他開銷”。最夸張的一年花掉了100萬。但王立也財神爺一樣供著,客客氣氣。他清楚,韓國經理的價值不在于是不是一個好人,而是能搞定客戶。


    見客戶握手鞠躬,王立覺得韓國人那套禮儀真管用,好像說完“aniaseyo”,生意就成了。其他方面,無論業務還是中國,“韓國經理都不懂”,也不需要懂。韓國“經理”簽完單子,王立只用守著工廠,聽著印刷機刷刷響。他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在越南有六成的供應鏈廠商只服務于三星及LG,盤根錯節,像王立這樣來淘金的很多,不少明面上是韓國公司,其實背后是中國老板。


    王立總想著三年就能回本,現在是第四年,生意越來越難。不少上游韓國公司開始撤離,只要找到價格更低的,就頻繁反悔。韓國經理更難伺候了,買瓶礦泉水都要報銷。


    這是身在越南的另一個現實:就算夠到了巨頭,也隨時可能出局。只要身處低端產業,就很難談技術競爭力,你做、他做都一樣。


    慌亂中,他開始跟最不愿打交道的中國公司做生意。每天在外跑客戶,跟家人視頻的時間也少了。一家中國光伏企業由于前期過度擴張,已經拖欠了半年貨款,“都是同胞,不好催”。


    最壞的時候,客戶要去柬埔寨開分廠,妻子擔心,發來一則暴亂新聞,但他還要養活工人,只有硬著頭皮跟過去。一下飛機,手機就被搶了。


    王立解釋不清楚韓國公司撤離的原因,他習慣了不去想控制不了的事情。事實上,從官方數據來看,不僅韓國,最近兩年,日本的投資數額也開始下降。數據顯示,2017年日本直接投資總額為91億美元,到了2019年,這個數字變成了80億美元。


    “可能日本人不會變通,政府過來找麻煩,中國人還知道請吃飯,講個價。”歌爾負責人說。去年11月,越南大使館商務局領導跟一眾中國企業開會,“中國公司在越南,成績大于問題。”他覺得總結到位,認真拿筆記下來,“是有問題,但關鍵是把生意做下去。”


    競爭已經越來越激烈,為了把生意做下去,大廠之間也互相猜謎,追蹤著蛛絲馬跡。富士康在同一個園區,新規劃了一座“巨無霸”,歌爾的人跑去看,好奇要做什么。相互研究才能迅速看對手的動作變化,做出反應。


    這就像一個牌局,莊家在那兒看,心理盤算著誰會贏。立訊、歌爾、富士康……這些代工企業就是桌面上的牌客。不管怎么打,打成什么樣,莊家總是贏。蘋果就是那個莊家。


    自2019年歌爾投資越南2.6億美元后,立訊也立馬追加投資。兩家公司一直在較勁,目的是絕不讓Airpods的訂單大頭落入對方之手。都是組裝活兒,技術上大家都差不多,就比修廠房。


    在北寧的一處工業園區,《財經》記者看到了正拔地而起的歌爾廠房。為了趕在2019年底前竣工,工人們24小時輪班倒。一位現場的建筑公司人員說,承接過比這更大的項目,但要求如此快的,還是第一次。


    訂單爭奪戰中,一些日本和美國公司提前出局,其中不乏王立林的潛在客戶。去年6月,一家日本客戶已經裁員了一萬人。一位相關人士分析,日本公司的問題是管理成本高,很難有中國公司的價格優勢。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王立林有一次提到供應鏈的圈層,他指著自己,“蝦米”。一級一級吃下去,如果沒有足夠的競爭力,就只能被吃得死死的。


    韓國人撤離后,找辦公地點變得容易。在北寧市中心一處出租寫字樓里,王立林和越南房客僵持在了家具上。“簡直是坑人。”王立林小聲對《財經》記者抱怨。對方要求他買下全部家具,才肯走人,“還不是實木的”。


    王立林坦白,曾去找其余十多家潛在客戶,有意愿但量不多。“只有這邊買不到才想到我們。”


    “其實大多數企業還處在豁免期。”歌爾負責人說。盡管有30%本地制造才能免除關稅的政策,但政府針對外企有各種減免,越是高科技,減免力度越大。這也是歌爾和立訊瘋狂搶占Airpods的原因之一。


    Airpods被越南政府列為高科技種類,一旦拿下,就能申請到更多的政府優惠政策,有利于優化利潤結構。


    對于想過來找機會的下游供應鏈來說,不是什么好消息。處在豁免期意味著零部件的進口,暫時不會被要求加稅。“如果算下來在當地買更貴,還是會從國內進口。”歌爾負責人說道。


    “等各種政策紅利一吃完,巨頭就走了。就像當年撤離中國時一模一樣。”


    王立林越來越發現,在這個被政府和巨頭拉起來的市場,沒有珠三角今天那種腳踏實地的土壤。資本總是趨利,小公司要在本地發展很難,至少前期要付出代價。


    對于王立林來說,這個代價就是可能會滾上更大的資金風險。


    王立林來回走,把所有房間的電源開關都試了下,又數了數,有三個廁所。不算寒磣,最后妥協了。工廠建成之前,得盡快挖掘到新客戶,沒有辦公室,容易被當成皮包公司。


    但他讓房客把墻上的名人名言都帶走,其中一條是馬云的:“要跟對老板”。王立林覺得不對。這個圈子里到處都是坑。跟著客戶來之前沒有合同,哪怕你是被捆綁。有的只是一封郵件一條短信一句話:你來不來,不來以后沒訂單。出了問題,就自認倒霉。


    去年9月,買地后的第三個月,陳紅陸續給幾個東莞朋友打了電話,勸說他們入股。這家只專注螺絲的東莞小公司,決定打破20年來的傳統,要把業務擴充到六種品類,為了發展,也為了更安全。


    但這對資金鏈的要求更高了,根據規定,擴充業務種類,需要增加投資額。去年11月,《財經》記者在北寧工業局目睹了這一“歷史時刻”。一進門,辦公室墻上掛著“招財進寶”四個大字。王立林遞上中國紅茶,沒有忘記辦事員的愛好。


    “800萬美元會不會太高了?”他小聲問。


    04 


    人口紅利真相


    越南最低基本工資從2008年的平均400元漲到了1200元。加上各種福利補貼,超過2000元。照此發展,趕上國內只需三到五年


    與“世界”接軌后,李世華反而焦慮了。白天西洋參不離口,晚上還失眠。都是大生意大買賣,“驅動力不同”,他不再是“小老板”了。不到半年內,又在隔壁工業園區租了一更大的廠子,以備接更多更牛的單子。


    跟多數中國老板一樣,李世華在快速增長上孤注一擲,希望到第一年底把工人數擴張到500。實際上只有100人。廠房比所需空間大了三倍。


    但李世華有信心,因為靠近富士康。他在富士康門口不遠處立了一個牌子。


    富士康和三星長期爭奪工人,三星為了保持優勢,不允許自己的供應商開出更高的工資。招人牌子只要往門口一掛,第二天就會收到警告。


    歌爾負責人發現這些供應鏈來得越多,工人越不好招,尤其是女工。即便招到,有時也留不住。來的工廠多了,總有開價更高的。



    富士康工廠門口,騎著摩托下班的工人。攝影/《財經》記者?陳瀟瀟


    “越南人又不傻。”阿杰是我們的司機,老婆馬上生二胎。以前沒錢賺,只知道玉米倒伏,現在看到了利潤,何況還要養家,“會挑的”。


    幾年前阿杰在臺灣開挖土機。工廠越南人就兩個,早晚輪班,24小時不停。臺灣老板說,“給你們加班給你們錢賺”。但阿杰知道,臺灣人不愿加班,上完8小時就走了。問他為什么回來,“存不住錢。”


    有工人才能有訂單。去年11月,歌爾廠房搶先修好,搶了4條Airpods產線。眼看就要擴張,但女工越來越少,到了年底兩萬工人,一半都是男工。早上巡視產線,有男工把腳抬到桌子上。蘋果公司派人來看,人沒招夠,立馬掉頭去了立訊,后者拿了大頭。


    歌爾負責人擔心這么下去,遲早“魚死網破”。但他還是每天都接到國內的咨詢短信,“越南能來嗎?”


    自2009年起,三星已在越南設下8個工廠和1家研發中心,總投資超過173億美元,占越南出口總值的五分之一。但這兩年也不斷把低端手機組裝線往人力成本更低的印度轉。


    “這是一種趨勢,韓國公司在找下一個新戰場。”歌爾負責人分析,越南還沒做起來,但“紅利”快吃盡了。


    紅利還能持續多久?當地上游大廠都在盤算。工資已經一年一跳。越南最低基本工資從2008年的平均400元漲到了1200元。還招不到人,加上各種福利補貼,超過2000元。照此發展,趕上國內只需要三到五年。


    至于下游的小魚蝦米,看不到那么遠,只能見招拆招。去年下半年起,有日系公司越南工廠每個月辭工1000人。上游一動,李紅旗很緊張,競爭已經開始了,有些人必須要留。


    尤其是那些難于培養的技工。國內都是搶著求師傅教本事,越南反過來,要求要哄。發展出電鍍后,李紅旗想帶技工,對方一聞,連忙搖頭,化學試劑的氣味太重。要干,得加工資。


    好不容易培養了,又被人挖走。“中國企業互挖很正常啊。”李世華動了挖人心思,他說人事已經出動,鎖定了好幾家。這讓李紅旗氣不過。


    大部分人心里清楚,中國制造無可取代,為供應鏈網絡供給龐大人力資源的是2億有技術的勞工,上進又肯加班。“動不動就去勞工局告你。”去年夏天,王立發現兩名員工坐在門口偷懶,也不拉閘,任由機器在身后轟隆隆作響。這不是第一次了,索性裁掉了人,結果被告了。賠錢是小事,關鍵是“開了個壞頭,其他人都學會了”,兩名員工在臺灣待過。


    他開始把這些越南人分為兩類:去臺灣打過工的和沒去過的。再招人,會先問:“你中文哪里學的?”


    05 


    疫情黑天鵝


    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其實在走鋼絲,只是最初沒有察覺


    按照計劃,王立林的工廠今年6月竣工。看到中國企業源源不斷來,他盤算著也接一些中國客戶,利潤低就低一點,前期做大規模才更穩。


    但是計劃打亂了。今年2月,武漢新冠疫情后,越南政府立刻封鎖了中越邊境。王立林當時在老家過年,人過不去,工廠建設只好暫停。


    所有人的共同感受是“卡住了”。但卡住卻不一定關疫情的事情。大量的中國公司在前期瘋狂擴張,橫沖直撞,現在,先前冒進的負面效應集中體現了出來。


    跟當地很多接單廠一樣,陳老板的訂單悉數暫緩了。他盤算著疫情一過再繼續做,兩處廠房的租金還得照付,工人也得穩住,資金鏈緊張得不行。


    今年6月,再聯系到陳老板,他已經轉頭在東莞開起了口罩廠,“買熔噴布找我。”他發現,到頭來,自己還是個小老板。


    也有部分客戶取消訂單。很多企業因此撐不住,直接退租了廠房,到今年6月,瘋漲了一年多的北寧房價下跌了10%。


    即使有訂單可做,也沒轍。越南缺少熟練技工,關鍵崗位要靠中國人。一些日系公司緊急轉移了訂單,但很多中國師傅和老板都過不去。


    有老板直接跑去了柬埔寨,想繞一圈,結果在當地待了兩個月后,打道回府。到今年6月,只有立訊等部分中國企業,能通過申報的形式,過去一些技術人員。


    大廠也難以幸免。韓國疫情暴發后,三星將希望寄托于越南,轉移了大量訂單。卻發現大批的原材料堵塞在中國。越南手機零部件嚴重依賴中國進口,當地缺配套、缺技術工人都是原因。


    疫情期間,越南工業和貿易部在一份聲明中表示,汽車、電子產品和手機制造商在獲取供應和材料方面遇到了困難。


    許多供應商在越南的庫存只能撐2到4周。這其中包括攝像頭在內的關鍵元器件。藍思、伯恩在內的三星配套廠都因原材料供給問題,產能來不及恢復正常。


    有人開始反思,如果沒有貿易戰,越南是否還值得來。前期火爆的真正原因,是這些供應鏈企業無法抵抗大廠的利潤誘惑。


    多數人認為,越南只是中國供應鏈的外溢,只能承接一小部分。但無論是多小的產業鏈的轉移,也總是伴隨巨大而漫長的代價。對于小廠來說,可能更為殘酷。


    王立林坦承公司做過最壞的打算。“但如果我知道風險很大,就不會去了嗎?”只要處在價值鏈的末端,這個過程就會循環反復下去。


    有時,他也納悶,公司買了日本設備和磨具,但在一些高精尖的產品上,還是差一截。他反思,差別還是在人和管理。中國制造需要升級。


    北寧工業局的官員告訴《財經》記者,政府已經著手申報開發第二期工業用地,但不會比之前更多,整個2019年下半年,他約見中國企業的次數多了,滿意的數量反而更少了。他已經拒絕了70多家企業。


    被拒理由各不相同,除了不符合電子和高科技的定位外,有一條底線:產業要環保。


    從大面上看,越南無法形成中國那樣密集、完善的供應鏈,但如果越南政府做得好,這可能會是一個經過篩選,且更規范的市場,規避前人的教訓,最大化外部經驗,一旦技術沉淀下來,就有發展自身競爭力的可能。但這取決于很多人多層面的共同努力,看起來也不是那么容易。


    巨大的不確定性下,每個人早就都把最后的寶押在了土地上。


    2019年初,陳紅到那片還是農田的園區廠地考察,她從宣傳冊上看到,場地對面將有一個商場,她篤定這塊地一定會增值。去年12月,她在東莞告訴《財經》記者,哪怕生意失敗了,這也是一筆劃算的投資。


    但那天,陳紅還是反復問,那些中國老板真的有信心嗎?王立林明白她想要的不是數字,她想要的,只是一個信心。



    * 應受訪者要求,王立林、陳紅、李紅旗、王立、李世華、李華均為化名;
    原載2020年7月20日《財經》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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