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巴黎協定》之后,拜登政府將采取哪些氣候行動?
當地時間1月20日,拜登宣誓就任美國第46任總統,并即刻簽署17項行政命令。這些行政命令圍繞解決“新冠危機、經濟危機、氣候危機和種族平等危機”等問題展開,包括重新加入《巴黎協定》(簡稱《協定》)。拜登簽署的批準文書已于同日遞交給聯合國秘書長,并將于一個月后、即2021年2月19日正式生效。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歡迎拜登總統推動美國重回《協定》,與全球政府、城市、州/省、工商界和人民一道采取有力行動應對氣候危機的舉措。
此舉是拜登-哈里斯政府采取氣候行動的第一步,也是在兌現其競選期間的承諾。2015年《協定》達成后,奧巴馬執政下的美國與其他193個國家一道加入了這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全球氣候協定。然而,特朗普當選后宣布美國將退出《協定》,這一決議最終于2020年11月生效。拜登自競選之初就拋出一系列強有力的氣候戰略和政策,包括在國內大力推動可再生能源的開發利用,在國際上重返《巴黎協定》,在多邊主義框架下重拾美國的氣候領導力等,對氣候問題的強力姿態也成為拜登最大的競選亮點之一。
圖 |當地時間1月20日,拜登正式宣布就職美國總統,來源:波士頓大學
從奧巴馬到特朗普:美國聯邦政府“過山車”式的氣候政策與非國家主體氣候行動
2015年12月,超過190個國家在第21屆聯合國氣候大會上簽訂了《巴黎協定》,共同承諾將全球平均溫升控制在工業前水平的2℃之內,并向1.5℃目標努力。美國在當時提交的國家自主貢獻(NDC)中提出了,在“在2025年實現全經濟范圍內溫室氣體排放量比2005年的水平減少26-28%,并盡最大努力實現28%的減排量”。這一目標在當時即被判定為不足以符合2℃/1.5℃目標的減排要求。奧巴馬執政期間,制定一系列清潔能源、環境保護政策。數據顯示,美國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11%左右,基本符合其NDC中提到的減排路徑。
特朗普在競選期間卻罔顧基于氣候變化的科學共識,聲稱氣候變化是一個騙局,并在當選總統后,以《協定》給美國國內的商業部門(Business)、工人(Workers)和納稅人(Taxpayers)造成不公平的負擔為理由,在2017年6月1日正式宣布美國將退出《協定》,并停止執行其NDC中的氣候承諾。盡管能源系統低碳轉型已成全球發展趨勢,特朗普政府仍取消并修改了許多與環境保護相關的法規,以支持國內化石能源產業。疫情期間,美國并沒有出臺綠色復蘇政策,反而是以疫情為由,進一步放松對許多高排放產業的控制力度,包括新增價值高達30億美元的石油購買計劃。
在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協定》后,部分州、城市和企業領袖迅速反應,成立美國氣候聯盟(United States Climate Alliance)并發表“我們仍在行動(We are still in)”宣言。目前,美國氣候聯盟由24個州和2個地區組成,加州、內華達、弗吉尼亞和紐約等州或市以立法或行政命令等形式提出了各自的氣候目標,包括數個在本世紀中葉實現100%可再生能源供能的承諾。“我們仍在行動”作為支持氣候行動的聯合宣言,已吸引超過3900名來自政界、商界、原住民、大學、宗教團體、投資者的代表簽署。宣言表示,即使美國政府退出了《協定》,以他們為代表的社會力量仍將采取行動,努力實現協定目標。簽署該宣言的許多企業,包括微軟、BP、蘋果和亞馬遜在內,都已提出了早于2050年的凈零排放計劃。在特朗普任期內,這些非國家行為主體的行動推動美國可再生能源比重上升了11%。
然而,盡管社會各界自下而上積極采取氣候行動,特朗普的政策仍然嚴重影響了美國總體減排和能源轉型進程。其任期內,化石能源占美國的一次能源和終端消費的比重保持在80%左右,同時,CO2排放在2017年上升后緩慢下降,2019年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與2016年相比僅下降了0.5%。雖然一次能源生產的煤炭使用量下降了3%,但美國目前的能源轉型與溫室氣體減排進度距離《巴黎協定》所需的減排路徑仍有較大差距。
圖 |1990-2019年美國發電結構(按來源),來源:IEA
圖 |1990-2019年美國二氧化碳排放總量變化,來源:IEA
2021年新起點:拜登政府聚焦清潔能源轉型與環境公正
拜登政府強調氣候變化是關乎國家“生死存亡”的問題,并基于如下兩點基本認知提出了一攬子氣候政策:第一,美國必須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應對史無前例的氣候危機;第二,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相輔相成。綠色新政計劃主要從以下幾個方向展開:
保證在2050年前實現全經濟部門100%由清潔能源供能,并實現凈零排放。
建設更強有力、更有韌性的國家。
為實現美國的氣候承諾,拜登政府將對美國生產生活的各行業進行改革。
對能源行業,計劃于2035年前實現發電端的去碳化。
在交通領域,將嚴格燃油及排放的標準,確保到2030年所有新銷售的輕型及中型機動車和所有的公交車實現零排放,并建成50萬座以上的充電樁,以確保電動車的發展。
在建筑與基礎設施領域,計劃在4年內升級400萬棟建筑,并對200萬戶家庭的住所進行改造;到2030年為所有新建商業建筑制定凈零排放標準,到2035年將全國建筑存量的碳足跡減少一半。
在農業方面,力爭使美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在農業領域實現碳中和的國家。
在自然保護方面,建立民間氣候團體(Civilian Climate Corps)支持自然氣候解決方案,在2030年左右保護美國30%的土地和水域。
在氣候創新方面,成立高級氣候研究機構(ARPA-C),以支持低碳技術的創新發展。
重點保護少數族裔和低收入群體的權益,為淘汰產業的工人提供扶持和補償,以實現氣候公正。
團結國際力量,共同應對氣候變化。
在國際治理領域,拜登政府希望重塑美國的領導力。
拜登計劃推動G20國家逐步停止對低效化石能源的補貼。
向高碳產品收取碳調節費或者限制發放配額,以促使其他國家履行更高的氣候標準和環境責任。
美國將促進全球關于清潔能源的研究,向清潔能源研究領域投入四倍于最初承諾的財政資源;并通過清潔能源出口(Clean Energy Export)和氣候投資倡議(Climate Investment Initiative),推動美國清潔能源出口以及在世界各地的投資。
資金方面,美國還將重新為綠色氣候基金(Green Climate Finance)提供資金,并為發展中國家提供“綠色緩債協議(Green debt relief)”,以幫助其實現氣候目標。最后,爭取暫停全球在北極地區的近海鉆探工作,把氣候變化重新確立為北極理事會(Arctic Council)的優先事項。
據統計,上述氣候政策的全面落實預計將需要超過5萬億美元的投資總額,其中需要聯邦政府在未來十年累計投入超過1.7萬億美元,并從私營部門和州及地方政府動員額外資金。
為確保應對氣候變化這一優先事項得到有效推進,拜登政府組建了新的氣候團隊。拜登任命美國前國務卿約翰·克里擔任總統氣候變化事務特使,負責應對氣候變化相關的工作。克里曾作為奧巴馬第二任期的國務卿,在2015年《協定》簽訂的談判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克里也回應“將以應有的嚴肅性和緊迫性來應對氣候危機……使美國回到正軌”。此外,拜登還任命曾在奧巴馬執政期間出任環保局局長的吉娜·麥肯錫作為白宮氣候特使,以及任命曾擔任兩屆密歇根州州長、在交通電氣化和可再生能源發展領域具有豐富經驗的詹妮弗·格蘭霍姆作為能源部部長。
圖 |美國前國務卿克里懷抱著孫女代表美國簽署《巴黎協定》,來源:聯合國
疫情影響下,拜登政府氣候政策對全球氣候治理進程有何種影響?
公共衛生、氣候變化、生態惡化等全球性危機對于發展中國家和脆弱人群影響尤為嚴重,需要全球共同應對,并向發展中國家提供支持。美國聯邦政府若能切實落實其氣候政策目標及國際合作與資金支持計劃,將對全球氣候治理進程帶來積極影響。首先,美國重回《巴黎協定》意味著世界最大的經濟體和第二大溫室氣體排放國重新回到UNFCCC的框架內,據估計,如果美國完全實施承諾的氣候政策,能使全球平均升溫幅度減少0.1℃。其次,在UNFCCC框架之外,拜登上臺也可以更好地發揮G20框架在推動全球構建氣候友好經濟體的作用。在特朗普任期內,美國往往是唯一一個拒絕在G20聯合公報中簽署氣候聲明部分的成員,而其他成員國則會在公報中重申對《巴黎協定》的承諾。考慮到拜登計劃在G20框架下停止對低效化石能源的補貼,G20集團有望在2021年的G20峰會上達成一份真正由20個國家共同發布的氣候聲明,增強全球氣候行動的政治動能。除此之外,在資金層面,美國重新為GCF提供資金,并優先考慮與氣候目標較高的發展中國家合作,提供低成本融資。盡管尚不確定美國新的氣候資金規模,但重新注資仍有助于重振發展中國家采取氣候行動的信心,增強發展中國家應對氣候變化的能力,也利于撬動更多社會資本流入氣候友好領域。
當然,面對巨大的減排差距和健康、環境、社會、經濟等方面的多重挑戰,拜登政府能否盡快團結美國各界,凝聚共識,推行并貫徹落實其氣候政策、加速其國內清潔能源革命,仍待觀察。
應對氣候變化此前一直是中美合作的重要領域之一,包括高級別對話、雙邊聯合聲明、簽署貿易和投資協定、進行聯合研究和開發、產業合作以及技術支持等。2013年到2015年,習近平與奧巴馬共同發表的《中美元首氣候變化聯合聲明》更是成為《協定》成功簽署的重要前提條件之一。然而,在特朗普任期內,中美雙邊氣候合作減少的同時,美國氣候外交政策的倒退與反復也一度讓中方失望。
在碳中和目標和2035美麗中國愿景指引下,中國國內能源轉型、交通電氣化、建筑、工業部門節能、氣候投融資與技術創新將是十四五及中長期發展重點。隨著拜登就任美國總統,美國重回《協定》,中美氣候合作將迎來新的機遇期,同時也面臨考驗:首先,重建互信以促進雙邊合作。中美可以在共同關心的一些關鍵問題上強化互信,比如在能源清潔轉型、交通去碳化和建筑節能、低碳技術創新和研發以及氣候投融資等領域加強合作。其次,繼續支持地方層面的交流與合作。基于此前兩國地方層面的合作基礎,在兩國氣候目標指引下,繼續支持地方政府在氣候領域的交流與合作。第三,在建立互信的基礎上,共同促進國際多邊治理機制,如UNFCCC,G20等制定更有力度的目標和舉措,為國際氣候治理持續注入新的動力。此外,在談及與中國的合作中,拜登提出,計劃與中國就減排達成雙邊協議,推動中國減少對煤電和其他高碳排放行業的補貼,特別是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和亞太地區;并向“一帶一路”國家提供更加清潔的基礎設施投資替代方案。可以看出,中美氣候對話將繞不開對海外傳統能源及高耗能投資和補貼政策的關注,且拜登政府也將在國際場合積極構建以氣候、綠色為重點的話語體系。當然,在此之前,中國的碳中和目標、全國碳市場、化石燃料補貼政策同行評議、“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理念,已經為產業節能減排、淘汰化石燃料補貼與海外能源投資綠色化提供了一定的政策指引和信號,但在國內新發展理念、碳中和目標及國際趨勢下,中國亟需在上述政策領域制定更加約束性目標與可執行的行動方案。
面對全球公共衛生威脅、氣候危機與生物多樣性喪失等全球性挑戰,美國聯邦政府的回歸一定程度上為全球綠色、低碳轉型、氣候治理進程注入新的動能。結合中國碳中和目標及國際形勢,中美合作機遇與挑戰并存。不過毋庸置疑的是,全球應對氣候變化與生物多樣性保護仍面臨巨大差距,需要各國領導人的政治意愿與智慧,跳出零和博弈思維,堅持多邊主義,以合作共贏的理念,推動全經濟部門加速轉型步伐,大力發展綠色、低碳產業,加速退出化石燃料產業,探索構建低碳、綠色、包容的、具有韌性的經濟復蘇之路。

版權申明:本內容來自于互聯網,屬第三方匯集推薦平臺。本文的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文章言論不代表鏈門戶的觀點,鏈門戶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如有侵權請聯系QQ:3341927519進行反饋。